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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都写,坑品极烂
搞偶子博:米妮特
搞青子博:米叔叔

最后一个错误 竹马

※伪科幻,用了一些梗。

 

 

 

醒来的时候我身上的伤都消失了。和很多次醒来一样,如同每个晚上反复出现、抓不住痕迹的梦一样消失不见了。疼痛和记忆只是似曾相识的错觉。每个早晨我重新拥有一副光洁崭新的身体,皮肤稚嫩而新鲜。

我爬起床穿上训练服,美丽温柔的小姐姐走过来微笑着说,“早上好,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助你?”小姐姐的微笑甜甜的,我无需思考地回答“早餐,谢谢。”声音指令只需要输入“早餐”这个词,然而我习惯性地说了谢谢,这是一种毫无必要的执着。小姐姐只会接受指令,然后执行,之后再甜甜地重复说“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助你?”有什么可以帮助我?我不知道,也许因为她的眼睛太过生动而逼真,让我想起以前的事。我的执着和迷茫一样历久弥新,这里的一切是陌生的。很多年过去了,当我习惯了日复一日之后,这里的一切依旧是陌生的。

 

我吃好饭,走出胶囊一样的休息舱,细细的浅蓝色光带铺在天花板上,窗外遥远的恒星一半如影随形,一半迅速远去,拖出一条条不顾一切疾速消失的光。这样的景色我看了很多年,但依旧觉得又荒谬又恐怖,只扫了一眼就将视线转回来,然后我看见了相叶雅纪——我知道我接下来会看见他。我们所有人在同样的时刻被叫醒,吃同样的早餐,在差不多同样的时间出现在幽蓝走廊,进入基地巨大的舰舱,然后进行日复一日的训练。躲避弹药的角度,发射激光的方法,战术,飞行,防御和攻击。每天每天,很多年,对我们来说这是穷极无聊又理所应当的,除此之外我们能做什么呢?没有人考虑过,我也一样,考虑这些是另一件荒谬又恐怖的事。

 

他也看见我了,笑起来,他看起来心情不错。也许小姐姐笑得比我这里的甜,又或者其他什么可有可无的原因,相叶一向擅长愉快。在模拟战中被敌方埋伏的激光贯穿手臂的时候,他也嘻嘻笑着迅速翻滚身体反手回击,一击即中,轰鸣中敌方大本营膨胀出一朵灰色扭曲的云,迅速摧毁。爆破推着他扑过来,收不住势头砸在我身上,手臂上的血滴滴答答淌进我脖子,又热又粘稠,他的身体沉甸甸地压下来。我拖着死沉的他艰难退至掩体,血滴飘进失重真空,眼前扯出一串红色浑圆的珠子,拦住去路。我皱着眉头躲避,还是不小心蹭上一颗,贴在脸颊上迅速变成浓稠一抹。

麻烦死了。我回头冲他抱怨。

别这么说嘛,Nino,谢谢你呀。他没心没肺扯开嘴角笑,爆破层叠的光掩盖宇宙永恒的幽蓝,他的眉眼明明暗暗,有些失真,边缘是隐忍模糊的。

我知道他痛得要死,抬手向远处送出一记激光,隐约含着我莫名其妙的愤怒,它将破穿另一个年轻的身体,带来鲜血和撕心撕肺的痛。同样的鲜血和剧痛我承受过很多次,每一次都不得好死。但这没有关系。对我对他对相叶都没有关系。我们只需要睡过去,在每一个早晨光洁健康、稚嫩新鲜地醒来。疼痛只在梦里重叠,我们的身体被内置了归零键,一切都可以回归原点,重新再来。

 

 

所以我可以轻而易举忘记很多事情,但相叶是不同的。他是不一样的,我们互相的存在对于彼此都是一种痛苦和归属共存的审判。我们认识太久了,熟知前因后果和来龙去脉。我们无时无刻不提醒着对方,这一切都是虚幻的,陌生的,不真实的;同时我们又清楚地知道,被我们信奉为真实的过去也许才是虚幻、陌生、不真实的。现实和记忆是一对悖论,我哪一个都不想否决,又哪一个都不愿意承认。喧闹翻滚的人海和幽蓝静寂的宇宙都糟糕透了。

你不明白这种感觉。死过一次,又迫不得已再次醒来。像是被洋流卷回冷海的鱼,不经预报就落下来的雨,无休无止长出来的头发,我对于我是无可奈何的。

这都是相叶雅纪的错。

 

 

我们十几岁的时候末日预言应验,来自外太空的打击警报没有征兆地袭来。舰队的迎击被轻描淡写地击溃,人们愣了一下,继而世界开始无穷无尽的吵闹。

世界要完蛋,大人和孩子的界限消失了,终点近在眼前,一部分人歇斯底里地哭泣,一部分人疯疯癫癫地狂欢,文明和秩序同时大片大片地凋敝了。这个时代,蓝色星球已经是一个遥远的传说,我们生活在巨大的航舰里,头顶是模拟逼真的太阳和天空。我和相叶穿梭在街巷,人群疯狂,我们卷入争抢最后一罐火腿肉的厮打。昏天黑地之后不出意外地身负重伤,四手空空,破烂跌倒在街角。

 

我几根肋骨和一条小腿断了,痛到没有知觉,额头上淌下来的血染红了半个角膜,天空蒙上支离破碎的紫色。相叶爬过来抓住我的手,我的手软绵绵的,一点力气也没有。我躺在那里,还是饿,非常饿,这是一件多么荒谬的事情啊。世界终结前人依旧在饿,甚至更饿,虚无缥缈的绝望演变成货真价实的饥饿重重击向我的胃,饥饿和疼痛撕扯着,我也许就要死了,我想。我将要在大家一起迎接死亡之前先一步地死掉了,这是一件多么可笑的事啊。

我想着想着就笑了,说,相叶啊,我也许要死了。

 

他抓着我的手松了一下,然后更加用力。我以为他会哭,他总是很轻易地哭鼻子,在此之前我一直嘲笑他,时间久了又觉得烦,恶狠狠说不准哭,他便拼命忍住啜泣露出一个勉强的皱皱巴巴的笑脸。他一向是最听我的话的。我躺着等了一会儿,疼痛一厘米一厘米侵袭着我的身体,变得又轻又麻木,我再等了一会儿,转过头,看到他颤抖的咬着嘴唇的脸。

我说,等我死之后你就走掉吧。不要孤零零守着一个尸体,这太蠢了,也太危险。

不要乱说。他声音又轻又模糊。不会死的,Nino你不会死的。

我又笑了。你真的很傻啊,人都会死,我们都会死的。再过几天,也许几小时,几分钟,一团火焰将要跳跃至上空,一个又冷又烫的太阳落下来。很快的,我们就又可以在一起了。

这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我只是先走一步,抢占个好位置,看,我一向是很聪明的。

不是的。不对的,Nino,你是不会丢下我的。我们永远是要在一起的。他终于带了哭腔。

 

我不说话了,将头转向一边,虚弱呼吸。真该死,相叶拿住我命门一般熟悉我的软肋。自从一起流浪开始我离开过很多次,有时候是由于突如其来的厌烦,有时候是因为恐惧,本能告诉我他是一个威胁,他让我的前路充满危险。在这个时代,希望是危险的,温柔是危险的,乐观是危险的,爱是危险的。唯有孤独是永恒的安全。

有一次我在深夜离开了,我走了很久很久,穿过整个城市,路灯的间距越来越远,幽蓝黑暗中道路逐渐变窄,接着消失了,周围是一大片墓地和荒野。我抬起头,天上的星星砸下来,落在地上变成跳跃的磷火。

在这个时候我突然发现我再怎么走也逃不掉了。星星是他,磷火是他,荒野是他,路灯是他,宇宙里回荡着他的呼吸,还有他幽黑的、亮亮的眼睛。我意识到命运将我们拴在一起了,不讲道理的,我永远不能再一个人。我不再是一个孤独而快快乐乐的小孩子,我们永远是要在一起的了。宇宙露出一个苍白的背影。

我在荒野哭了很久,流掉了十几岁最后的眼泪,之后认命一般默默走回去。相叶还没有醒,他的呼吸又轻又软,像个小孩子。纯真温柔的、快快乐乐的小孩子,在他无辜婴儿般的睡眠中二宫和也悄无声息地死了又生。我躺在他身边慢慢睡过去,星星一颗一颗重新升起来。

 

现在我躺在他身边,快要死了。在人类集体完蛋之前,我要先一步变成一颗星星回到天上,如雨回到云里。我突然觉得轻松极了,胸腔里一个角落随着血液的流失松了绑。天空渐渐黯下去,相叶还在抓着我的手。我很累了,闭上眼睛,已经没有了拒绝他的力气,不过这不要紧,松开手是不需要力气的。

一团巨大而刺眼的光在我逐渐模糊的眼前炸开。宇宙给了我们最后的仁慈,在最后的意识里,相叶依旧抓着我的手。这个笨蛋。他的温度快快乐乐的,融进铺天盖地的光里。

 

 

 

醒来的时候我身上的伤都消失了。光洁皮肤覆盖血肉,我动了动右腿,疼痛像梦一样了无痕迹。冷光从四面八方合围,轰然光影依旧烫着角膜,然而除了陌生,这里什么都没有。这里有白色的墙和白色地板,细细光带铺在头顶,很安静,很干净,像是一口做工精细的后现代棺材。

我莫名其妙地坐起来,趴在床边的相叶同样光洁的手臂滑下来,随着这个动作他醒了,抬起头,露出一张欣喜又泫然的脸。

太好了,你醒了。

这是哪里。

我,我不知道。

我们活着还是死了?世界末日呢?

我不知道,Nino,我醒过来我们就在这里了,我真的不知道。

他重复了一遍,我目光转下去,看他的手无意识攥紧又松开。这个代表谎言的小动作毫无征兆地伏击了我,追问是没有意义的。我意识到我不再拥有与他共享所有秘密的资格了。孤独感从脚边细细密密地升上来,如一根无形的线缠上我的脖子和四肢,收住声带,我被固定在一个既定的距离,离相叶不那么近也不那么远,隔着万水千山。他站起来了,低头看我,眼睛深得陌生,仿佛落过一场旷日持久的陨石雨,星星跌成一大片冷蓝色的火。

 

 

 

除了训练,在基地的很多时间对我是另一场煎熬。宇宙茫然没有航向,头顶时而漂浮时而掠过的行星压抑又恶心,晕船的技能毫无保留地发挥,我在休息舱呕吐到奄奄一息。伤口可以在一个晚上光洁如新,但高科技不能治愈反胃,人类野心勃勃,掌握了皮肤再生、小型聚变和空间跳跃,那又怎么样呢?我们依旧拿恶心束手无策。

我得到了一些药剂,昏昏沉沉吞进胃里,籍希望于睡眠抵消痛苦。这一梦像是雨掉进翻滚的水,我融进透明,不断向下沉,向下沉,即将见底的时候一双骨节分明的手拉起我破水而出,温度是快快乐乐的。我猛然醒过来,相叶依旧趴在我床边,他睡着了,没有换掉训练服,伤口的血腥味像灰尘一样飘进空气里。

我凝视他,如同凝视一颗遥远却谙熟于心的恒星。光要走上千千万万年,光也很累了。我们为什么还是在一起呢?梦里末日降临九十九次,第一百次之前他依旧抓着我的手,他的温度快快乐乐的,把我永远地困在了这里。

这都是相叶雅纪的错。

 

他的嘴唇动了,在说梦话。我俯下身,听气流摩擦耳朵。

……我答应你……钥匙……

基地警铃声大作,尖锐刺耳,他捂着耳朵皱着眉头醒来。我们的编号被一遍遍广播,布满任务信息的屏幕跳在眼前。死而复生需要付出代价,自由在任何年代都是虚幻的。我们训练有素地换作战服,按照指示跳上舰艇,红外线扫过虹膜,加速度叠加上来,肌肉和骨骼在压强极限中麻木了。航线被迅速甩至身后,缓冲液终于浸没了我的头顶。空间跳跃前,我沉入冬眠剂制造的梦境。

 

 

面前的星域和之前千千万万的星域相似极了,我的任务是极其普通的,已经做过千百遍的,我需要击退对方舰队,之后在固定的坐标点埋下一颗太阳。日复一日的训练卓有成效,舰队的迎击被轻描淡写地击溃,宇宙是不讲道理的。定位坐标的时候我掠过一艘古老而巨大的航舰,它拱形的天顶正在模拟天空和太阳。也许因为云的流动太过生动而逼真,让我想起以前的事。

我压低飞行高度俯冲下去,透过航舰的舷窗大片大片喧闹的城市闯进我的眼睛,没有来由的熟悉感从四面八方合围,一厘米一厘米侵袭着我的身体。最后我降落在一条狭窄道路的尽头,周围是一大片墓地和荒野。我抬起头,天上的云汇聚成一个怪物,砸在地上变成一场淋漓尽致的雨。

我站在大雨中,一场多年前的真相闪电般劈进天灵盖,彻头彻尾地浇透了我的身体。宇宙是不讲道理的。

 

 

 

我一向是很聪明的。我一向是无辜的。那都是相叶的错,因为他,我们得以接受不由分说的命运。但这不是事实,事实埋伏多年,于一个不曾预告的瞬间降临在身后,冲我砰砰放了一串冷枪。你不明白这种感觉。洋流回卷,头发无休无止地长出来。我愣在多年前的宇宙,相叶雅纪在哪里?

他应该正在经过同样长途跋涉的空间跳跃,到达宇宙的另一端,像一颗遥远的星星。我再也见不到的星星。我低下头,返回舱的控制器在我的手里闪着一跳一跳的光,如同脉搏,撞着我的胸膛。

震颤中那些如影随形的线迅速离开了,我跳上舰艇,穿过整个城市,路灯的间距越来越近,街巷狭窄,我看见他们了。我看见我们了。十几岁的相叶抓着我的手,浑身是伤的我躺在他身边。

我走出去,宇宙终于苍白地转过身来。

 

 

 

我伸出手,返回舱控制器依旧在闪着脉冲光。这个钥匙会救他,还有你。你想要救他吗?

惊喜像冷蓝色的火一样在他的眼睛里跳跃。

那就答应我,永远不要让他知道这件事。到死为止,无论你们谁。

我的眼神语气也许恶狠狠,吓得他愣住。可是没有时间了,聚变弹的航路由远及近地袭来,作战服内置的预警越来越急促。我把钥匙塞进他手里,他温暖的、快快乐乐的手里。

离开前我低头凝视他,如同凝视一颗遥远却谙熟于心的恒星。光走了千千万万年,终于闯进我的眼睛里。

你一定要带着他活下去。

他看着我,点点头。他一向是最听我的话的。

乖孩子。

我笑了,拍拍他的头。年少的相叶缩着脖子受了这一下,接着仰起脸来看我。然而没有时间了,我跳上舰艇拦在聚变弹的来路,对于我们曾经的整个文明来说这毫无疑问是徒劳的。但我能挡出一片小小的影子,让相叶和过去的我可以通过返回舱回到基地。只要几秒钟,几秒钟就好。

 

一团巨大而刺眼的光在我逐渐模糊的眼前炸开。宇宙给了我最后的仁慈,在最后的意识里,他们在我眼前消失了。高温快快乐乐地降临,包围我的身体。

如果基地足够好心,他们也许会抹掉相叶关于我的记忆。那样就好,那样就对了。他会莫名其妙地醒来,对着自己大脑某一处空白的断层愣几秒钟,之后日复一日地训练、执行任务,无知无觉地毁灭掉成百上千的文明。那样就好,那样就对了,我们是人,人都是会犯错的。

在我犯下最后一个错误的同时,我终于彻底原谅了他。

 

 

-----------FIN-----------

 

 

末日及基地打击原因源于“黑暗森林法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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