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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都写,坑品极烂
搞偶子博:米妮特
搞青子博:米叔叔

ALL白 | 败走桃花期

*假如没有pdj。基本清水,涉及本白/佐白/藤椒姬/宠物情人/金白/白鹿原/白鹤/白勋。

*祝尘埃落定,祝一切都好。

 

 

 

1

白岩瑠姬犯的第一个错误是主动和本田康祐聊杰尼斯。

几年前,他从大手事务所离开。见识过的舞台不算小,所以后来的几段经历就显得过于辗转破碎。偶尔在电视上看到曾经站在人群前排的几位,也算是有了些资历,在黄金档的节目中称得上镇定大气游刃有余,不由觉得曾经的日子比梦还要抓不住实体。

逃避虽可耻,对吧。

当然,现在的团也不算差劲,时代在发展,新媒体日新月异,管你是油管主、抖音红人还是地下爱抖露,养活自己的方式多了去了。也就是在地下偶像圈子,他认识了本田康祐——性格可靠,舞技牛逼,人缘也不错,顶着无形的“大家的哥哥”标签,和谁都能聊那么几句。因为不同团,最开始,他们确实也只聊几句,但白岩总觉得本田看自己的视线有些不一样的热度,很烫,又有审视的尖锐,刺刺地贴在他脖子上。

还不是一次两次。

他不会是喜欢我吧。白岩想。

后来白岩知道是他自作多情,你有没有听说过“J家光环”?就是任何和杰尼斯沾点亲带点故,J饭都会多多少少施予憧憬关注和怜爱。本田恰好是这样一个无可救药的J饭。

知道了这一点,白岩反而松了一口气。

比起处理同性情感问题,对粉丝营业,必然是他更擅长的领域。在一场拼盘演唱会漫长的彩排候场时,互相熟识的地下团们打散成三三两两的人群吃便当闲聊,白岩一边吞下一口吉野家的咖喱盖饭一边给本田说,“杰尼斯的后台很少放咖喱,因为对嗓子不好。”

这是他第一次在这群人中主动提到杰尼斯时期的话题。

本田挺兴奋地看着他,“这样吗?那喜欢吃咖喱的人怎么办?”

“祈祷当天有喜欢吃咖喱的大前辈来送探班礼。”

“呜啊,传说中的情节果然有!你吃过谁的?”

……本田的捧场未免太过夸张,但白岩发现自己聊到杰尼斯的心情,意外地并不坏。也许是因为眼前这个人的关系。他们聊着天,白岩得以有机会仔细观察本田的脸,有着钝重却让人感到沉稳的弧线。难怪这样的人会受到爱戴。

被粉丝轻飘飘地爱很容易,被伙伴沉甸甸地信赖很难——他觉得自己飘在空中,想要拽住一点沉稳踏实的东西。

然后他们很自然地关系变好,等到意识过来,就总是在一起。这个在一起是物理意义上的:走得近,一起演出,讨论各自团队的发展,吐槽场地运营——越是互相了解,越是更多的在一起。对于大部分这个年纪的男生来说,距离和关系是互相的催化剂。

本田靠在Livehouse门口等白岩拍完长长的拍立得合影队伍(心里默数白岩最常用的剪刀手姿势今天用了几次),然后两个人一起去吃场馆旁边900日元的超大份咖喱盖饭。居酒屋又小又吵,他们坐在角落叫了生啤,一直聊一些可有可无的东西(这个时候本田才发现白岩是个无可救药的话痨),永恒不变的话题是舞台,某个动作很酷,某支舞的队形构成和变化又精妙又帅气——聊到后来两个人都有点兴奋,本田觉得身体发热,转头看到旁边白岩因为酒精泛红的脖子。

发尾蜿蜒,扫着他漏出来的细细一根锁骨。

本田心脏猛的一紧。像被不知哪里的八百万神灵牵着魂儿,他俯身,吻了白岩近在咫尺的嘴唇。

白岩没有动,过了一会儿,慢慢地回吻。他的右手保持之前的姿势,筷子戳破一只温泉蛋,橙红的蛋黄湿哒哒地、无比色情地淌下来。

 

 

 

 

 

2

白岩犯的第二个错误是让佐野文哉猜到他和本田的关系。

真要说起来,佐野和本田认识得比他早,他们是舞团那一圈玩起来的人,据说还有川尻莲,也是圈子里数一数二的人。世界本来就小,人和人之间牵成线,连成网,谁都跑不出去——自然也别想有什么真正的秘密。

白岩在更衣室里刚脱掉T恤,演出服已经换得七七八八的佐野扫过来一眼,说,“Ruki,你的脖子怎么回事?“

“嗯?”白岩毫无自觉,转头看向柜门里的镜子,细长的玻璃把他的皮肤切割成一块几何形,红色的吻痕爬在耳根和肩膀连线的位置——冷白灯光下红色带着痛感和暗示。他心跳窜快,若无其事捞起一根黑色丝带绑上脖子,“可能是蚊子咬了?”缠两圈,打个结,吻痕被锁在黑色里,就好像秘密。

佐野又看他两眼,笑着点点头,说我先过去踩台,很快就走了。白岩呼一口气,开始继续穿丝质衬衫上衣。今天的演出服风骚得要死,暗红色的布料一半滑腻地贴着身体,一半在腰旁边露出空荡荡的间隙。他觉得空又觉得滑,仿佛皮肤上还停留着本田昨天晚上摸上来的手。

他没发现佐野在门口停住,回头遥远地凝视了他好一会儿。

 

两两认识,三个人自然会凑在一起。临近圣诞节,几个团为了省预算商量一起去游乐园拍物料,到了现场完全被资本主义的糖衣炮弹打倒,干脆公私混同地疯玩。镜头前面白岩和本田镇定得好像才认识3个月的朋友,客客气气说话,正正常常打闹,佐野左右两边各搭一个肩膀,不由觉得心怀揣测的自己像热衷做媒的八婆。他甩甩头,心想应该是自己想太多。

鬼屋无事发生,过山车也就那样,从跳楼机下来他们发现乌云密布天光突暗,很快大雨淋头落下,一群人哇哇乱叫着四散跑走躲雨。佐野冲进餐厅的遮阳板下,用纸巾擦着头发上滴落的水珠,一滴来不及擦的,掉在他脖子上——耳根和肩膀连线的位置猛然一凉。

他想起白岩脖子的弧线,划一条带有暗示的弯,隐约露出的红色吻痕带着痛感。他一瞬间福至心灵,“对哦,原来是吻痕啊。”

佐野突然想要找到白岩,他心里空落落的,需要一个秘密的真相来把空间填满。他向前跑,便很快听到了那个答案。他停住脚步,听到转角的另一边传来靠着墙壁的闷哼声,白岩仿佛小猫般的呜咽只窜出来一声,就被另一个人吞下。佐野甚至听到雨声和克罗心手环撞击交织的声音,变成水珠一滴滴地落在他眼前。

一种混杂着恍然大悟和嫉妒的情绪慢慢淋湿他。原来我喜欢他啊。佐野想。

 

 

3

白岩犯的第三个错误是捡到一个安藤诚明。

运气原来真的可以Down到谷底。惨兮兮的白岩惨兮兮地想。临近演出队友家里出事,四处都联系不到临时补位的人,练习室又因为消费税涨租,他们年初凑到的钱所剩无几,没办法,队长白岩只好大早上跑不动产屋,寻找下一个练习地点。

不出所料,电车因为人身事故大幅晚点,与之相比便利店的咖啡机突然故障,都变成了微不足道的小事。偶像生活也不全是光鲜——他甚至还不算是个偶像。宽松世代又如何,宽松世代也只能乖乖和房东鞠躬说敬语。

他下了电车,乘扶手电梯前遇到穿着廉价西装的人——垂着头,一动不动坐在扶梯最边上的长椅。

白岩觉得不对劲,走出两步,想了想又退回来,走过去蹲下问,“你怎么了?”

身边都是匆匆上班的人,只有他有时间多管闲事。

白岩在自贩机买了含糖饮料和水,递出去,安藤犹豫了一下接过,下意识地回了谢谢。音质好听,礼仪端正,看来自己算是做了件好事。还挺帅。白岩一边坐在他旁边一边不无欣慰地想。加班加到低血糖的社畜安藤慢慢恢复体力,意识到一直陪在旁边的人,总算想起来正式道谢,“我能不能请你吃饭?”

 

白岩没有想到安藤在这么好的企业上班。巨大的玻璃窗格前电梯成排,他穿着破洞裤,顶着轻浮的爱豆浅发色,在来来往往的西装中格格不入地显眼。Line上跳出来本田的信息,“今天演出很顺利!好像能从大阪提前回来。Ruki在做什么?晚上能不能见面?“

白岩感觉到女性员工热切的视线,他觉得不自在,转了个方向。“抱歉,今晚和房东约了去看新的练习室。“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说。本田让他感到安全,而一旦脱离了他赖以生存的那个世界,太过日常的生活让他无助了起来——好在安藤及时救他出来。他喊“白岩君”,继而神采奕奕地向他走过来。

他们去吃安藤推荐的水产店,从旁边的水池直接捞生鲜的那种,兼具饮食和某种意义上的表演。安藤脱掉外套,好身材让衬衣绷出恰到好处的弧线,对面的白岩把手缩进袖子里,只露出指节夹起一片半透的刺身鱼片,他的指尖和鱼片一样白,释放着某种潮湿的光线。而他的耳垂又薄又软,仿佛身体一样可以轻易折叠。

正直长大、靠劳作吃饭的安藤,突然明白了白岩生存下去的手段:贩卖自己,获得爱。他的身体就是他的商品。

意识到这一点,安藤才发觉榻榻米上他们的腿靠在一起,白岩太瘦,男性的骨骼感顺着布料传递到他的大腿。而他不得不承认,白岩常常无意识间显露出模糊性别的美丽——美丽会让男人畏惧。安藤突然感到危险,仿佛在向着某个深渊一路滑去。

“我的男性粉丝也不少的。”白岩的声音把他拉回来。

“那我能不能也去看你演出?”

他看到白岩笑了笑,然后看着他的眼睛说。

“好啊,欢迎光临。”

 

 

4

白岩犯的第四个错误是私联中本大贺。

他确实有不少男性粉丝。也有中年男人,少许谢顶,收入稳定,一掷千金地买几十张合影券,和他聊30分钟或咸或淡的天。第二天早上他和本田吃早餐,一摸衣兜,摸出一张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塞进去的写了私人电话的名片。本田眼神飘了一下,又和他开玩笑,“不愧是我的Ruki。”白岩随手把名片揉成团扔进垃圾桶。

他们都清楚得很,还轮不到自己有权利挑选粉丝。偶像说着贩卖梦想,归根结底,满足的是人基本的七情六欲。七情六欲谁没有?白岩想起放在另一件衣服里安藤诚明的名片,上面不小心滴了水产店的酱油,晕成一小块褐色的圆斑,像残留在安藤嘴唇边一点点食物的痕迹。

嘴唇除了接吻还能拿来做什么事?白岩来不及多想,思维又被本田撞碎。他觉得羞耻,甚至有一些屈辱,他把自己清瘦的骨骼弯折成一个接近折断的弧度,正巧重叠上安藤的想象。他舒服得想哭,拼命摇头,本田捏着他的脖子让他不要动——他知道白岩喜欢这样。白岩的叫喊闷在喉咙里发不出声来,逼得眼泪湿了半边枕头。

佐野发现自己知道白岩刚/射/完是什么样的。眼角是红的,嘴唇是湿的,看人的眼神是松松黏黏的。他当然明白罪魁祸首是谁。拜托你们看看场合好吗。他一边腹诽一边从后台看向某个灯光下火红刺眼的脑袋。这个时候候场的白岩冲他打招呼,“Fumiya君,新发色很适合你。”

佐野愣了一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谢谢。”

“你和Yasupon真是一红一蓝,要打擂台吗?”白岩半开玩笑。

“……倒没有这么想。”

话题至此戛然而止。拥有的东西越少,莫须有的自尊就越多。佐野默默生起自己的气,他们明明还可以聊少年JUMP或者MUSIC STATION,而不仅仅是本田。

 

 

临近年底,节日气氛让来看演出的客人多起来。这对他们都是件好事,至少最近可以养活自己。上台前白岩远远扫见台下出现男性身影,他不敢多想,等到上了台,总算看清楚了——确实是安藤。他站在一群乱叫的女粉丝里,露出被陌生环境吓到又故作镇定的神情。白岩心里漏掉一拍,眼神却看向下一个地方。耳返不合时宜地响起尖锐的声音,电磁波撕开一道口子。他想,这样不行。

下了舞台,他给中本大贺发信息。地下偶像谁没有几个私联的粉丝,况且古参的中本年轻可爱,又守规矩,同为男性,也省掉不少粉丝间麻烦的绯闻。“能不能拜托你位置换到B区?”

过了一会儿中本回他一个OK的表情。没问原因。

下半场,中本站到了安藤附近。看到在场的同有男性,安藤肉眼可见的放松了不少。后来白岩下台,不久在乐屋收到中本的消息,“他回去了。”

“……谢谢你。”

“别说这种话。今天也辛苦了,看演出很开心!”

“……谢谢。”

该如何评价偶像与粉丝微妙的关系?也许是最懂自己的那一个也说不定。走出Live House白岩看到中本站在路边等他,手里拿着两杯珍珠奶茶,他接过一杯,发现还是热的,像中本毛茸茸小动物般的笑容。和中本乘一段同一方向的电车是他们多年心照不宣的Fan service,白岩想,也许他知道的更多——因为只有中本一直注视着自己。本田也好佐野也好安藤也好,都是如此复杂的现代社会成年人,到了今天,早就充满了杂质,就像是充满了杂质的城市。

回程的电车上白岩靠着中本的肩膀,不由渐渐睡着。只有在这里,他们明码标价各区所需,回归到纯粹又平等的授受关系。他总算感到某种踏实的治愈。

中本放下手里的珍珠奶茶。他看着白岩,想这个人真是贪婪地毫无意识。他像盛放各种情绪的容器,爱欲情欲私欲占有欲照单全收,来者不拒,好似天生只有他一个人委屈。

不过,放任偶像和自己私联,说明中本自己也不是什么正直的好东西。对他来说,最大的快感来自打破规矩——至少这个瞬间,他可以短暂的占有唯一的白岩瑠姬。

 

 

5

白岩犯的第五个错误是低估了金城碧海的敏锐。

有人介绍美容学校的学生过来做造型,对方想要练手,这边还能节省经费,堪称双赢,来的就是金城碧海。金城有一张没什么波澜的脸,皮相又冷又薄,话不多,品味和手艺都不错,时间久了常混在一起的几个地下团里也有了些口碑,便常被叫来帮忙。

虽说经常见面,而且由于金城擅长的风格很适合白岩,工作的时候他们接触不少,但白岩和金城像是两个世界的人。一个话太多、一个话不多当然也是矛盾之处,重要的是,他们走的道路太过不同——好好读书的学生和早早就自己谋生的地下偶像,怎么看都不是一路人。

因此金城的搭话就显得尤为突兀,“话说,白岩君为什么想要当偶像?”

白岩愣了一下,他头发正在任金城摆布,多少有些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感觉。他看着镜子里金城垂下的眼睑,想了想才开口,“硬要说的话……想要给别人带来梦想和力量。”

“真是标准答案。”

“也说不出什么其他的回答了吧?”

“倒也不是,”金城俯下身,认真将白岩的刘海抓出蓬松的弧度,“我倒是觉得,虽然表面上看起来挺淡然,但其实白岩君充满想要被人注视的欲望。”

白岩没有接话。

“该怎么说?这种无法被满足的禁欲感,倒是十分诱人。难怪你的男朋友那么多。”

“……别乱说。”

白岩偏了偏头。他觉得金城冰凉的手指让他的后颈有点痒。

“我可是知道的,本田,佐野,也许还有那个常来的中本——”

咣!白岩站起来捏住金城的手,力量在皮肤间交锋。

“SKY君,”他压低声音,“你到底想做什么?”

金城碧海看着他,冷淡锐利的眼睛像一柄上好的匕首,继而慢慢靠近白岩说,“我的工作是让你的形象更符合你的情绪。最近的白岩君很性感——比起之前有点无聊的温柔,现在的背德感路线会让你更好卖也说不定——”

白岩感觉到他气息摩擦着自己的耳垂。

“或者要不要也和我试一试?”

气声近在咫尺地传过来。白岩浑身发烫了起来。

不是因为他的挑逗。而是伪装完好的玻璃躯壳被年轻的尖锐撞破后,碎成一地的愤怒。

他22岁,早就过习惯了和同龄人截然不同的日子。排舞,录音,拍乱七八糟的物料,辗转在不同的场馆和练习室。也不是没有和父母有过冲突,大吵一架,冲出家门,路过进学塾看到曾经的同学走进去的背影,准备打招呼的手抬起来,又放下去。

实在不行就练舞,拼命练舞,练得在镜子前仿佛溺水,大口大口地喘息。他不是容易出汗的体质,所有痛苦好像都只能锁在身体里。如果说过去他不得不承认的不断的失败是漫长而无声的消耗,那么白岩瑠姬早就变成了一个空荡荡的漂亮的躯壳——期待被谁填满,或者被彻底毁坏。

“……我逗你的,”金城的脸上难得露出一点得意的表情。“不过,”

金城压低身体,在他耳边说,“要当心,有时候桃花期也许就是不走运的开始。”

无形的碎片在脚边波光粼粼。白岩眼前浮现出无意间看到的本田的手机,跳出长方形的对话框上是一个陌生又熟悉的名字。

川尻莲。

 

 

6

白岩做的第一件正确的事是打电话给上原润。

“你是不是今天回日本?”

“巧得很,”上原那边背景嘈杂,“刚下飞机,你和我倒是很心有灵犀。”

在上原随家人移居韩国之前,他们碰巧租同一间录音室。有一次录音后白岩忘记带走毛线帽,返回去取,发现正巧拿在上原手里,他们就这样成为一顶帽子的交情。上原一门心思想要进艺能界,交了不少圈内朋友,在韩国也做起了练习生,说起偶像资历,倒比白岩更正统些。

电话真的接通,白岩反倒有些怯,他想问什么呢?川尻莲是什么样的人?他和本田什么关系?这些问题想想都觉得既无立场也挺可笑,只好漫无边际地闲扯。在维系关系上,他总有一种难以言说的悲观。说到底,他自己和本田算什么呢?

好在上原是个从善如流的人,性格也干脆,聊到后来,像是突然想起来一般说,“对了,你周末有没有空?”

“怎么了?你的接风宴的话我会去。”

“这个另算,”上原说,“有个朋友的生日派对,反正都是圈子里的同龄人,我带你去啊。多认识点人总不是坏事。”

白岩仍在犹豫,“……我也不算圈子里的。”

“别想那么多。在我心里,你可比好多人优秀得多。”这句话上原倒是一直在说,“再说了,主角你肯定也认识。”

“谁?”

“鹤房汐恩。”

迎面而来的车灯明晃晃地照亮白岩的眼睛,继而转向一边,灯光掠过他的身体铺在身后巨大的广告看板上——一张俊逸年轻的脸旁边是羞耻与光辉并存的大字,“日本的新星,国民的男友,鹤房汐恩!”

他当然“认识”。是大明星。

 

在白岩至今为止略显漫长的偶像生涯里,曾经想象过无数遍同一个场景:站在舞台上,所有灯光无情又直白地在他身上汇聚,而台下铺开一片光河星海。他站在凝望的中心。比起野心或者所谓梦想,这个场景更像一个绝对正确的意象——想红总是不会错的。只要持续地想红,他就没有机会再胡思乱想。

而鹤房正是这样一个红透顶的具象。在茶水间、在充斥着JK的电车上、在珍珠奶茶、韩流明星、消费税和热门电影的话题中也占据绝对的主角。他确实有着讨人喜欢的特质:年轻帅气,乐观直白,并且有着愿意向世界展示自己一切好坏的勇气。日本人会被这样的异类吸引——坦然,莽撞,无所畏惧。

与白岩背道而驰的词语。

初冬的冷风不经意就起来,他放下手机,在年轻偶像的巨大看板前裹了裹皮衣向前走。温润的皮质包裹着他的身体。比起布满灯光的舞台和无孔不入的镜头,白岩有更实际的问题需要去考虑,比如练习室坏了一个灯管,下周的外地巡演要早点准备路费,他还要想办法搞来一套不那么廉价的打歌服——已经有好几个饭在私信里抱怨过想要看新衣服了。他的烦恼絮叨又琐碎,甚至让他觉得没有资格去演绎追梦的人。

那么,安藤出现在眼前,是不是神明无意间安排的另一个路转峰回的巧遇?等红绿灯的时候白岩抬头,远远就看到马路对面有一个略显熟悉的穿西装的身影。车流穿梭,红灯闪闪灭灭,因为安藤足够帅,哪怕他穿着和无数上班族一样暗沉无趣的风衣,也十分显眼。

至少在白岩看来,十分显眼。

他第一次觉得,红绿灯的进度条下落地竟如此缓慢。

他想问他为什么来看自己的演唱会。他想知道他为什么悄无声息的走。他是一个包罗白岩想象的普通人,稳妥地生活在一团糟的社会里,安藤让他感到质朴又神秘——他是他妄想触及现实世界的一个通过点,仿佛通过他,白岩能获得成为普通人的机会。

然后,仿佛镜头慢放,秒针徐徐运转,他看到安藤回头,看向身后,接着走出来一个男人站在他身边。他们自然地聊着天,这个时候红灯变绿了,嘟嘟的提醒声响了起来,身边人们纷纷走向马路对面。安藤牵起另一个人的手,他们像任何完美的普通人一样,在下班后的城市的周末里,显得非常轻松,非常愉快。

 

现在,这个通过点像虫洞一样消失了。

白岩隔着一个红绿灯看了他们一阵,天色晚了,东京的风凛冽地扑过来。他看着他们越走越远,觉得有一点冷。

然后白岩拿出手机回消息给上圆润。

“那个派对,我去。”

 

 

 

那么白岩瑠姬犯的第六个错误就是去了鹤房汐恩的生日派对。

毕竟是大明星张罗的活动,说是朋友聚会,搞得倒像是时尚晚宴,甚至媒体都来了不少。白岩身上的衣服是金城搞来的——找自己在时尚杂志实习的朋友借了当季大牌,又做了细节上的修改。他甚至强硬地摁着白岩,给他上了精致的妆。

不得不说这个决定非常正确。白岩被礼服勾出薄而纤长的身形,在腰的地方细细收紧。他比他想象得更加光鲜。

鹤房有着众所周知的好人缘,今晚来的明星(和预备明星)不少。上原在里面远远看到他,笑着招了一下手,算是打了招呼,又很快被其他朋友叫走。他们一向是不缺朋友的。

白岩徘徊在门口,他在陌生的环境里有点露怯,而这里实在离他的日常过于遥远——四面都是寒光凛凛的玻璃,在场的男男女女都瘦得令人发指。他有些心虚,心里盘算着过一会儿就走。这时身后有了嘈杂的声音,他没注意,有个人从他身边经过,惊讶地看了他一眼,接着伸出手,非常顺其自然地和他说,“愣着干什么?进去啊?”

白岩有点懵了。他就这样被鹤房拉着手走进了场。很多视线投了过来,媒体等来了主角,快门声响成一片。无数闪光灯对着他们闪,不知道是对着谁闪,反正闪了好久。

他没敢眨眼。每一瞬都值得留恋。白岩云里雾里体验了一把万众瞩目的滋味,只一瞬间就让人想过把瘾就死。

鹤房大方地让媒体拍了一会儿,总算想起来放开白岩的手,说“抱歉抱歉,我看你在门口像迷路的小狗。”

白岩心里想,你才是狗,表面微笑了一下,说,“谢谢,生日快乐。“

鹤房很开心地道了谢,又问,“你是谁的朋友?之前没见过,欢迎来玩,开心点啊。”

白岩镇定点头,礼尚往来地寒暄了两句。

鹤房拍拍他的腰,很快就四处逢源地去做今晚的主人,招呼来场的每一个客人。他和谁都又直接又亲密,仿佛天生就是人群的中心,而白岩只是众多客人中的一位。这个客人运气有点好,被光芒不经意的波及,让在场的每个人都默默打量起他来,甚至心底揣测他们的关系。能有什么关系呢?白岩突然恨起了鹤房汐恩——以前他不知道红了之后的爽。现在他被动知道了,那么往后的日子都会痛苦得要死。

 

有人喊“Ruki”,他回头,总算看见认识的人。佐野拿着香槟走过来,有些惊喜,“你怎么在这里?”

是了,这个圈子小得很,而白岩有些庆幸地想还好他没看到刚才那一幕,不然不知道本田会怎么想。他在这个时候想起本田。

接着他就听到佐野说,“我以为你们一起过来的。你没有见到吗?本田君在那边。”他遥遥指了一个方向,白岩穿过衣香鬓影,看到一个熟悉的红色头顶。

他突然觉得松了一口气。转头和佐野说,“原来你们都认识鹤房君?”朋友的朋友就是自己的朋友,他身上的不自在减轻了一些,抬脚想要走过去。他好久没见本田,不由有些开心。

“不直接认识,也是鹤房君的朋友带我们过来。本田君没介绍给你过吗?他们关系挺不错的,”佐野看了一下白岩的眼睛,顿了顿,才说,“就是那个川尻莲。”

远处的红发错开,露出一个浅白色的发旋。

白岩站住了。他看到本田和川尻在聊天,因为距离太远,仿佛在看一场默剧,而本田显露出他十分陌生的神情——眼里的彷徨和迷恋、占有和暴虐都消失了。那是非常游刃有余的,彼此理解和信任的姿态。

“你们不适合在一起。“佐野突然在他旁边说。“他只是有些崇拜你的影子……你多多少少也感觉到了吧?”

那颗蛋黄终于粘稠地流淌下来。

没错,白岩想。从一开始他就知道,那不是喜欢,更不是爱,而是他太过寂寞的时候被本田看出破绽。没什么对错,他们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不过,也许因为现在派对里的音乐太过曼妙,华丽的灯光也忽明忽暗,他顶着漂亮的身体被舆论猜忌,而大明星的触感就留在腰间,一切刺激的和不刺激的都在这里盘旋——他只是觉得,一直都小心翼翼维护虚假表象的自己,突然想要当个真实的烂人。

“你喜欢他吧?Fumiya君。”

他没有看佐野,而是平视前方,不带表情地说,“我知道的。你喜欢本田。”

 

 

 

8

白岩瑠姬又犯了一回错。这些年他错了无数次,反而不急于对上这么一回。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走出来的,回过神来,身边是表参道墙面光滑的楼群,潮湿的街道十分冷静,他一个人走着,像跌回原处。也许在狠话伤到佐野之前,早就先伤到他自己。

几个月前,唯独他没从队友那里收到通知拍摄的短信。几年前,他从水池里捡回不知道被谁丢进去的课本。再早一点,还没有长大的集体春游时,他打开便当盒,看到妈妈凌晨起来准备的饭团变得七零八碎。比起这些,深夜一个人在房间里刷匿名版上一条一条的刺眼言论都变得稀松平常了起来——在白岩至今以来的人生里,比起目的明确的好意,那些如影随形的恶意将他浸在无形的水里。因此识破本田和佐野,对他来说轻而易举:只要清楚不会有人真的喜欢自己。

他虽没见过真心,但遇过不少假意。这是命,得学会认。

白岩长长呼出一口气,远离那个过于光鲜华丽的世界,让他好像回到了他自己。就这样走掉吧,他想,虽然对上原和鹤房过于失礼,但他早就没了若无其事的体力。

 

绊住他的是一个陌生人。

有人远远喊“你好”,拖着个大箱子越走越近。白岩来不及躲——这条路上太空了,只有他和他,躲显得过于刻意。他只好看对方很快走近,年轻的黑发男生身材欣长,穿着套装,再开口白岩听出来了,是外国人。

“请问,你知不知道这个地方在哪里?”

他手上拿着一封一模一样的邀请函,是鹤房的生日派对。

天意弄人。

白岩尝试给他指路,但他对这个区域不熟,加上刚才出来时候过于恍惚,更惨烈的是对方的日语实在不怎么好——两个人比划了良久,白岩只好心里一沉。“我带你去。”

外国人露出非常开心的神情,他五官精致,一看就是适合那个光鲜世界的人,亦有着熟练的熟络关系的能力,很自然地介绍自己,“我叫郑永勋,你叫什么名字?”

这个晚上真是漫长得神奇。白岩想。他和一个韩国男生并肩走在青山的路上,箱子和石子撞出细碎的咯吱咯吱的声音。

陌生人共享同一个目的地,就被命运短暂地绑在了一起。后来他们绕了半天还是找不到路,为了不让气氛过于尴尬,只好一边内心咒骂东京都城市规划局,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讲话。也许是因为对陌生人反而更能交心,郑永勋用断断续续的日语说了不少自己的事,在光怪陆离的艺能圈显得又惨又平常——韩国的团体解散,只好来日本找出路。他又问白岩,“你肯定也是这个圈子的人吧?我能看得出来。演员?偶像?”

白岩没有马上回答,像是想了很久,说,“比这些要无聊得多。”

“为什么?”郑永勋用外国人特有的直白看着他。

“你知道地下偶像吗?“白岩笑了笑,“就是,不是被事务所选中,也不是经过奋斗终于有了出道的资格。而是自己举手说,我想当偶像,就张罗着当了;说着我想要唱歌跳舞,就自己找舞台了——是不是很无耻?”

没错了。白岩瑠姬从一开始就错得很彻底,他想获得爱,只好擅自把自己当作商品。称斤度两,再剖开成一片片骨血分离的影子。他错在以为影子可以换来安全,换来真心,换来不计回报的爱意,他错在不敢受伤,不敢孤零零,不敢袒露伤痕,不敢让别人知道一个真正胆怯的自己。

如果他没有那样一路错下去,也许就不会变成现在这样,仓皇逃跑一般狼狈。

他从没爱过别人,怎么可以无耻地奢望别人爱自己。

 

“我觉得不是这样哦。”

郑永勋站住了。他说得很慢,但很清楚。

“愿意站上舞台,本来就需要很大很大的勇气。而且你看,我也有过很惨很惨的时候——甚至现在也挺惨的。为了活下去,我有时候会这样想,也许自己只是绕了一点远路。”

白岩抬起头。郑比他高,所以低垂的视线有种让人错觉的温柔。

“就好像现在,如果我没有迷路,也不会遇到愿意在这么晚,陪我一起绕远路的你。”

“……我只是再带你不停地走错路。”

“没关系啊,我刚好可以游览一下东京。”

“……我只是……不想被人讨厌而已……”

像一块浮冰终于在水面破碎,再无助地沉下去,白岩慢慢垂下头来。郑永勋不知道他有没有哭,这个瞬间他觉得白岩过于瘦,过于纤细,带着一种湿淋淋的美。他下意识把视线转向别处,很快看到远处灯火辉煌的大门。

“啊,是不是那里?我们找到了。”

 

 

 

9

白岩瑠姬站在门口。玻璃依旧寒光凛凛,里面有他熟悉和不熟悉的人,有他向往和不向往的世界,有他可以想象和无法想象的未来。

那些奇妙而溢彩的光遥远又真切地投在他脸上。很快他感到手机一震,滑开窗口,本田的信息跳了出来。

“Ruki,听说你也来了?你在哪里,我很想你。” 

白岩向前走,那些视线仍旧在他身上交汇又错开,然而他不在乎了,也不知道自己想去哪里。知道破碎并不能修补破碎,但“知道”本身,就会给人神奇的勇气。

也许他会去找佐野诚恳地道个歉,或者找鹤房回个礼。也许他会一眼在人群中找到本田的红发,再和他一起回去,重新钻进那个让他堕落又感到安全的世界。又也许他会遇到上原润,对方兴致勃勃地拉着白岩,介绍一个从韩国来的制作人,唆使他参加什么“从101人里面选11个出道”的生存节目——他也许不去,又也许会去,然后在里面再次遇到郑永勋。有什么说不准的呢?

 

镜头,灯光,性,欲,虚荣心,等价交换的爱,莫名其妙的恨。正因为白岩瑠姬已经错了许多回,这个充满无数可能的夜晚,才有着等量齐观的意义。

白岩没有发现,外面落下了冬天的第一片雪。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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