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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line | 送鲸




*一篇完。有点致郁。





风逐渐变弱以后,大平祥生就知道,他们离海越来越近了。月亮下沙滩呈现一种奇妙而暗淡的银白色,海水退潮,贝壳和珊瑚躺成一片。穿过防波堤的时候他被一截石头绊了一下,白岩瑠姬回过头来问他要不要紧。他摇摇头,用手电筒照了一下远处,说,应该快到了。


白岩也看向海面的方向,手电筒有限的光被吞没在晚上。但好在今夜头顶有月亮,他们在黑暗中走了几十分钟,眼睛早适应了,冷白色的天光意外显得很亮。白岩说,走吧。


大平就向前跳两步,绕开一颗奇形怪状的珊瑚跟上白岩。踩在潮湿沙滩上的感觉很奇怪,像是踩着没有来得及甩干的枕头。大平想到自己家里阳台上晾着的枕头,洗衣机的脱水功能早坏了,水滴滴答答地淌下来,在地板上形成一个微型的湖。妈妈为什么要洗枕头?他不知道。自从父亲死了,大平的世界里出现了无数个没有答案的问题。但至少他现在知道,今晚他和白岩偷偷出来再回到家里,床上也不会出现一个干燥柔软的枕头。


他想着想着就站住了,回头看了看,他家在坂道高处,如果是白天,从现在这个位置应该能看到阳台的一角。白岩推了推他,说,怎么不走了。大平说,我枕头是湿的。白岩说,没关系,你用我的就好了,一会儿我给你送过去。大平垂着眼睛冲他笑了笑,一个枕头而已,没有又不是不能睡觉,走吧,我们先去看鲸。





这个小镇今日新闻的主角,是海岸上一只不知来源的搁浅的鲸。小镇的新闻不是经由电视报纸或者广播发布,而是口耳相传,点对点飞速扩散。大平也曾经有幸成为新闻的主角(准确说是他的父亲),但好在新的新闻很快覆盖掉他。等到下午,学校里靠海的窗口人头攒动,都在讨论这条来路不明的大鱼。大平没有参与讨论,也不想走到窗边,只是不由自主眺望了一下远处的灯塔,默默记住方向。这个时候白岩已经站在后门等他了,靠着门框,把包闲闲散散地搭在瘦薄的肩上。大平一边收拾摊在桌上的书一边用口型说,就来。白岩摆了摆手,示意他不用急。




他们是邻居,在白岩搬到隔壁进行了例行公事的打招呼之后,两家其实并没有过多的来往。这并不符合世界上无数小镇的规律:越小的地方,人际之间就越毫无距离。但大平家是个例外,在父亲因为酗酒不断发疯、殴打他和母亲、砸坏一切刚修好不久的家具时,他不得不庆幸白岩家是脾气温和的好人。

拜托,不要去警局投诉噪音就好。好人的基准是高明地装聋作哑。在第二天早晨,白岩母亲看到他,若无其事地微笑说早上好,大平君今天上学很早呢。大平点头回礼,看到门里白岩瑠姬一闪而过的身影。他们穿着同一个学校的制服,相差两个年级。几乎是不会产生交集的距离。




有一天他因为伤口去学校保健室,推开门,看到白岩瑠姬在里面和男人接吻。他愣在门口,不知道该若无其事地进去,还是假装刻意地离开,他还不懂该如何高明。白岩看到了他,反而笑了,说,这不是祥生嘛。

他说的时候拖长了尾音,手仍然搭在接吻对象的肩上。


大平于是走进去,坐在另一张床边。白岩的朋友(姑且认为是朋友)问,这是谁?

白岩回答,我邻居。

他朋友便露出一瞬放心的神情,然后向大平伸出手,自我介绍说他叫本田。

大平心里有无数的问题,他想知道校医到底在哪儿,本田看起来也不像是本校的学生,白岩为什么不好好上课而在这里……鬼混(大平想了很久才想到这个词),其他人到底知不知道白岩是这样的人……但他不知道从何问起,只好握了握本田悬了一会儿的手。


对方手很热,有一种踏实的力度。大平感到白岩在看着他们,准确的说,他知道白岩是在看着他手臂上父亲造成的淤青和伤痕。这个瞬间突然让大平感到一种神奇的共鸣——他们心意相通,共享着在场第三者毫不知情的同一个秘密。在这个空间里他生出一种没有来由的优越感,仿佛比起本田,他和白岩距离更近。






很快的,一个起伏的巨大黑影出现在视线可及的位置。他们继续向前走,黑影逐渐显示出锐化的轮廓,不断放大,像缓慢加载的高清图片。迎面袭来的海风正在慢慢加强力度,在靠近鲸鱼的过程中大平有些失重的感觉。白岩应该也感觉到了,他更瘦,瘦得有些过头了。大平伸手拉住了他,让白岩不至于踉跄着倒下去。他们就这样手拉着手继续向前走。

白岩说,这个风,有点疯狂了。

大平回答,因为在涨潮吧。


小镇里上了年纪的人曾经见过鲸鱼搁浅,据他们说,海水会慢慢涨上来,海平面越来越高,从鲸鱼的尾巴一点点爬上它滑腻宽阔的脊背,最终彻底淹没它。然后鲸鱼就会像悄无声息地出现一样,再被海浪卷着带走,悄无声息地离开。海岸被抚平,沙滩被填满,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世界上很多事情都会这样,只要没有痕迹,就可以当作从未存在。

这让大平感到一种神奇的召唤,好像这条突然出现的大鱼,和自己某个部分重合到了一起。


所以在和白岩一起回家的路上,他突然叫住白岩,说,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送鲸?

送鲸?

就是送送它。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好。白岩点点头。他对大平的温柔是一种习惯,从来没有要过什么理由。





因为保健室那一出,白岩和大平反倒熟悉起来,渐渐变成偶尔一起回家的真正的“邻居”。后来大平祥生的父亲去世了,这本来是一件正常的事(最多成为小区大妈的谈资),能够成为小镇新闻的主角,只是因为父亲死得实在不怎么光彩。父亲重感冒了一个星期,又忍不住骨子里的酒瘾,等到大平和母亲回到家,发现大量的酒瓶和空了几片的抗生素,而父亲歪在一边的躺椅上看着窗外的方向,身体已经开始发凉。

父亲就这样因为唯一的爱好(哪怕这个爱好带给他人的全是痛苦),而断送了自己的生命。

大平和母亲不是没有想过,这个人要是死了就好了。现在,他们迎来冥冥之中却突兀降临的结局,像是从噩梦中醒过来,有一瞬间的失神。过了一会儿,大平看到母亲的眼泪非常夸张地流了一脸,仿佛一种生理反应。他摸摸自己的脸,发现在感觉到伤心之前,他也不知不觉地哭了出来。





大平决定不去学校,不是因为别人对父亲愚蠢死法的嘲讽,反而是因为姗姗来迟的关爱。人们来探望他和母亲,一边送上点心,一边抚摸着他的头,用尽量温和的语气说,这个孩子真的命苦。大平知道,这里的命苦包含了更多对之前漫长家暴、以及所有人对此视而不见的苦难的总结。他因为这些流于表面的忏悔,而不得不在母亲面前,忍住恶心想吐的感觉。


大平不再上学,也不出门,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刷学校里的匿名论坛。他看到关于自己和家人的各种,被匪夷所思地议论,编造谎言,越说越离谱。他感到无从发泄的愤怒,不断积累没有出口,直到他忍不住抓起手边的花瓶,猛然砸到墙上去。


大平祥生突然愣住。

他凝视着自己的手,害怕极了。他想,报应来了。父亲不会放过他。他只能成为自己最讨厌的人。




第二天,他发现匿名版被新的新闻刷屏。频繁刷新的话题覆盖掉讨论他父亲的帖子,大平点进去,看到铺天盖地的同一张照片里,白岩瑠姬在和男人接吻。他闭着眼睛,竟然在偷拍的镜头里也显得五官端整,皮肤白皙。大平同时发现,对方并不是自己认识的那个人。

比起某个家暴老爸的恶行和愚蠢,学园偶像不为人知的淫/乱真相才是年轻人真正关心的话题——那些聚焦在大平身上的狂风骤雨迅速调转了方向,像没什么耐心和道德的积雨云。暴雨总有一天会蒸发,升腾,变回雾气,如此循环往复。被淋到的人,只是因为运气不好而已。




白岩瑠姬仍然正常上学,大平每天在窗口看到他离开和回来的身影,制服仍旧平平整整,显出一种不合时宜的温和。他一面觉得不可思议,一面又逐渐产生一种好奇——他究竟是如何拥有维持若无其事的勇气?仿佛在最烂的世界里也能按部就班地生存。有一天大平终于打开家门,看到本田站在白岩家门口,应该是已经徘徊了很久。他也许是来兴师问罪,又也许是来挽回关系——那又怎么样呢?大平这个时候早就知道了,聪明人就应该高明地装聋作哑。

但不知道为什么,大平生出一种没有来由的优越感,仿佛比起本田,他和白岩距离更近。他们每晚隔着一片墙壁入睡,知道彼此的秘密,共享同样流于表面的关怀和急风骤雨的恶意。本田有什么资格在这里装作一个热心正义的好人?


他这样想,就走出家门,仿佛不受自己控制一样,向本田说,瑠姬全家外出,今天可能不回来了,钥匙都拜托给我母亲。还是别等了比较好。

本田意识到他是谁,权衡了一下,说,谢谢你。

大平向他笑了笑,他知道自己某些角度看上去还挺像样。他一边回忆起白岩照片上的脸,第一次假装高明而若无其事地说,这么冷,你要不要先来我家喝点热咖啡?







后来本田再也没有出现过。大平祥生回去上学了。他想,白岩一定知道点什么,但他们对此都不提及。白岩瑠姬所拥有的一切普通和不普通,都让他一边鄙夷,一边沉迷。高年级下课早,白岩就靠着门框等他,还是把包闲闲散散地搭在瘦薄的肩上。然后他们回到大平的房间,偶尔是白岩的房间(反正只是隔着一堵墙),在家人回来前拥抱接吻,做一些顺其自然的快乐的事。大平把手放在白岩细瘦的腰间,再不停滑下去,滑下去。

世界上很多事情都会这样,只要没有痕迹,就可以当作从未存在。是白岩教会他如何拼命生存下去。



大平祥生不知道母亲不断清洗家里所有的枕头,是无法逃离过去,还是想要重新开始。就像直到现在他回想自己最快乐的一天,竟然还是8岁生日,父亲难得心情好,下班路上买回一个小蛋糕。他和父母围坐在餐桌上,唱完生日歌再吹灭蜡烛,父亲既没有喝酒打骂,母亲也没有哭哭啼啼,他们像任何一个幸福而无趣的家庭一样,彼此笑呵呵地道晚安,再普通地睡去。

在之后无数个想死的夜晚,他都会回想起这个如梦似幻的瞬间,并抱着虚幻的妄想继续活下去,想要活到父亲回心转意的那一天。




海水快要没过鲸鱼的一半身体了。他们被不断上涨的潮水逼着后退,只好重新坐回防波堤上,空气越来越潮湿,让月亮也显得水淋淋的。白岩的手就在旁边,大平探过去蹭了蹭,手指凉凉的。他想要把白岩暖热一点,干脆整个抓住他的手。白岩笑了笑,但乖乖地任他抓,并不把手抽走。

大平问,你喜欢本田吗?

喜欢。

那照片里那个人呢?

也喜欢。

真是烂人。

烂人吗?也许吧。

那我呢?

嗯?

大平又问了一遍,那你喜欢我吗?

白岩回答,最喜欢祥生。

真的?

真的。

哪种喜欢?

白岩转过头看他,月亮悬在他的头顶。大平听到他说——

像祥生喜欢我那样的喜欢。

大平心里一凉,像是装了一个月亮。他想,你看,白岩瑠姬果然是个烂人。



谁不是烂人呢?他们遇到的那些人,亲近的,陌生的,有关的,无关的,个个都是烂人。大平突然觉得,他们正在重新目睹一场鲸鱼的死。就像曾经的那个下午,他提前回家,看到感冒的父亲吃完药在家里睡觉,呼吸均匀,像一个正常而普通的人。他在家里放下很多瓶父亲最爱喝却因为太贵舍不得买的烈酒,留下字条,模仿某个父亲朋友的笔迹,写着,老兄,这是我好不容易搞来的,想着你喜欢,一定要给你尝尝。

父亲这样的人,也是有朋友的。这很正常。

大平祥生不知道,是他故意设的局杀死了父亲,还是父亲本身无可救药的自控力谋杀了他自己。大平对自己说,不是你的错,只要父亲自己忍住,忍到康复之后,烈酒只是让他快乐而让妻儿痛苦的麻醉剂。归根结底,是蠢人自己杀死自己。



但现在,他和白岩一起看着鲸鱼慢慢回到海里,就像那天看着父亲在躺椅上慢慢死去。他突然觉得,必须要坦白了,否则他的罪行将要像其他事情一样,只要没有痕迹,就可以当作从未存在。只有白岩——他们彼此知道,互相都是个烂人。他张了张嘴。



白岩突然说,没关系了。

大平愣了一下。

白岩又说,祥生,你看,结束了。他指了指海面,墨蓝色的水覆盖了鲸鱼最后一块皮肤。

大平看向远方,鲸鱼就这样不见了。他感觉到白岩的手指慢慢舒展,插进自己的指缝。一种冰凉但温柔的触感缠绕上他。

白岩说,祥生什么都不用说,已经都没有关系了。





海岸被抚平,沙滩被填满,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大平祥生感到一种沉重的力量消失了,而同时,另一种无形的东西慢慢覆盖了他。就像他也在不断地沉入水底。他看向白岩瑠姬,他的头发在月亮下反射出一种奇妙的紫色。大平突然发现他不会再孤独了——从此以后的人生里,他们永远都被同一个秘密捆绑在了一起。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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