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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中生设定。

相叶雅纪看向窗外的时候蝉鸣正好一片一片地响了起来。亮得泛白的日光穿插其间，由远及近层层叠叠地闯进他的眼睛，在睫毛上交织着挂上一张半透明闪闪发亮的网。他隔着那张网，看天也看不真切，看云影影瞳瞳，远处的树变成斑驳的绿影，操场有人跑过，尖细的、女孩子清亮的笑声挠着他的耳膜。他想要听得更清楚些的时候，音箱电波互相纠缠出的尖锐摩擦声撕扯着空气撞进耳朵。他吓了一跳，那张网迅速从眼前黯下去。“……测试，测试。训导处广播……”经过电磁处理的声音有着失真的变形，像是笔直的线被拨乱成没有规则的树枝，或者是大野智凌乱的发尾，它们柔软又蓬松，顺着空气的波澜落在他肩头，浅浅交叉着，将衣服白色的织料切割成墨色边缘的凌乱几何形。这些几何形落进相叶的眼睛，和大野手中的铅笔流淌出的线条重叠在一起。真好看。他想。虽然看不太懂，可真好看呀。

在阳光和闷热逐渐明显的时节，他们发明出一种毫无逻辑又漫无边际的反义游戏，好比黑的反义词是红，白的反义词是天青，树叶的反义词是汽水，零钱的反义词是告白，困顿的反义词是勇敢，等待的反义词是背叛。没有原因，不讲究道理的，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够不断进行下去。相叶躺在并排摆放的书桌上将Jump翻得哗啦啦作响，“女生的裙底的反义？”大野依旧没有抬头，他的头发在头顶铺出一个柔软的发旋，铅笔划出沙沙沙沙的节奏，“……衣领？”“不要用问句呀，我说。”相叶呼呼呼呼地笑起来，白色窗帘在风里鼓起来又落下去。鼓起来，再落下去。大野小小的虎牙勾着嘴唇，他的那幅画还没有画完。

还没有画完呢，相叶想。那幅画卷成一个简单的、一目了然的筒，搁在相叶的包里，戳出小半个规整的部分，相叶时不时用手去摸那部分纸张略微粗糙的质感。广播的声音零零落落撞进耳朵，他有点坐立不宁，又有点心不在焉。“……酒后驾驶逃逸造成的……悲痛和哀悼……保障我校生徒的通学安全……”那些词句此起彼伏地回荡在他的脑海，循环往复的次数太多，绵延成耳鸣一般的杂音。他终于觉得吵，抬手揉揉耳朵。

在这条他们一起回家的路上阳光终于又倾泻着闯进他的眼睛，那张网依旧覆盖在整个世界的前面。世界曝光过度，又亮又白，就像所有衣物洗涤剂的广告，散发着化学剂的清新芳香，元气虚伪得不像话。风呼呼吹着床单飘成白色的旗帜，不会抱怨家事的母亲带着毫无怨言的笑意，围着她玩耍的孩子手里举着ガリガリ君。天青色的，最普通的，苏打口味的ガリガリ君，在这个夏天之前轰轰烈烈地涨价成70円。那首拖沓又洗脑的广告歌在电视上一遍一遍出现，一遍又一遍，像是在预告什么盛大的祭典。结果不过是涨了10円嘛。他不知道大野会不会也这样想，他们总是提着同样的书包，走同一条路，路过同一家便利店，吃同样口味的ガリガリ君。“我就这个吧，你呢？”“和你一样。”他站在便利店前，第一次发现ガリガリ君竟然不只有苏打味。琳琅满目花样繁多，和传说中涩谷的可丽饼一样竟然还有季节限定。一个急遽而猛烈、茫然失措的全新世界在相叶的眼前不断展开。

和大野在一起时，全然不同的世界。渺茫迷惘，来势汹汹。

他无意识地一下一下摸着那半截画纸。纸张的质感停留在他的指尖，粗糙的，拙朴的，温和的，像大野软软软软的笑一样，让他感到心安。他还在路口等我呢，他想。穿过两个街角的，不宽阔也不狭窄，极为普通、随处可见的路口，信号灯嘟嘟的提醒声穿插在凌乱细碎的脚步中，大野走在他前面，触手可及，不近不远，那个有点小巧有点柔软的身影穿过相叶斑驳的刘海明明灭灭，他怯生生抬起手，想要抓住他细瘦的手腕——大野回过头来看他，整个夏天随着他清亮的目光降临下来——他微仰着头轻笑起来，回抓起相叶同样骨节纤细明显的、年轻好看的手。盛夏赤裸而堂皇的阳光亮得泛白，年轻过头的皮肤上布着一层滚烫的薄汗。

“嘟…嘟…嘟…”信号灯的提醒声第一次如此直愣愣又刺耳地响起来。行人来去匆匆地撞着他的肩，他站在凌乱纷杂的脚步中间，微张着嘴却说不出抱歉。呼啦啦蓬勃的风偃旗息鼓，赤裸裸亮堂的太阳黯淡无光，无边世界在相叶雅纪的脚下不断蔓延开来，层层叠叠的建筑一边不断升起一边纷纷塌陷，所有延展的方向都反归于同一个原点——在既不宽阔也不狭窄，极为普通、随处可见的路口，一小束新鲜的，干净的，带着和夏天格格不入的露水的花束，安静地摆在那里。偶尔行人停下脚步，默默吊唁后又头也不回地匆匆离开。

困顿的反义词是勇敢，等待的反义词是背叛，预告的反义词是60円的棒冰，夏天的反义词是触手可及的大野。那幅画他还没有画完呢，相叶想。即使时光流转秋去冬来，世界皆白大雪埋骨，他的皮肤也将一直布满薄汗——他有一整个无法战胜的夏天。

他蜷在这一小束花前面，埋着头呜呜呜呜地哭了起来。

---FIN---

反义游戏来源于太宰治。